王石是当天手势最多、语气最抑扬顿挫的演讲者。62岁的他头发已花白、身形清瘦，眼神却犀利，在台上昂首抱臂、信步跺走，举手投足间潇洒自如。哈佛游学归来、准备开启牛津之旅的他，沿袭了两年前在哈佛大学的演讲方式，带着浓浓的“美国范儿”：一份PPT，几组图片，三个故事，串起了中国社会财富观的变迁。

　　“王十元”的故事

　　这个发生在演讲者自己身上的故事，带着自我申辩的意味。

　　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，万科集团捐款200万元，“很多网民说，万科怎么这么抠门，”王石在一篇文章中回应：200万是个适当的数额。中国是个灾害频发的国家，赈灾慈善活动是常态，企业的捐赠活动应该可持续，而不应成为负担。他还特别强调：在万科内部的募捐活动中，要求普通员工的捐款以10元为限，同样意在不让慈善成为负担。

　　———在文章中和当天活动现场，王石都没说的事实是，万科公益基金会在2009年和2010年为公益项目累计捐助超过4112万元。如今，除了商人身份，他还有一个头衔：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执行理事长。

　　当年这篇文章“遭到铺天盖地的攻击”，网友为他扣上“王十元”这个不无讽刺的帽子。

　　“2008年之前，我无论在官方、主流媒体和民间都是一个正面的形象，但就因对捐款问题的发言，突然陷入了非常孤立的境地，像汪洋大海中的孤岛。”谈到此处，王石换上一副严峻、痛心的面孔，而更让他痛心的是，“孤岛周围的大水竟然就是我们年轻的一代，甚至在商品社会下成长的‘80后’‘90后’也是如此。”

　　5年过去，他依旧持悲观态度：“中国传统社会对于工商阶层靠自身努力积累财富，靠做商业、工业盈利的钱，到现在没有一个正经的看法。2008年时没有，到2013年还是没有。”

　　三头牛的故事

　　这是一个讽刺与希望兼而有之的故事。

　　王石指着屏幕上三座铜牛雕像，第一座是中国著名雕塑家潘鹤先生在上世纪80年代应时任深圳市委书记之邀，为反映“特区精神”而造的“开荒牛”。

　　“潘先生说，这个雕塑的意思是如何把千年的封建思想连跟拔掉。但如果现在上百度会发现这个牛有了另外一个名字：孺子牛。”严肃与戏谑的表情在王石脸上无缝对接，“我们当然知道孺子牛是什么了，坦白讲就是要你埋头干活，任劳任怨。孺子牛和开荒牛相比，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。”

　　图片下方的两头造型相似的“牛”则出自同一位美国雕塑家之手，华尔街铜牛在先，上海金融广场的“外滩牛”在后。“上海黄浦区政府邀请谁，显然不是暗喻了，”王石歪嘴笑，“我发现在上海，中国人的财富观才开始和国际接轨。我们不讲天下，或者讲普世，但在这里找到了普世，首先是对财富的一种肯定，对财富的一种向往。”

　　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故事

　　这才是“企业家自我更新”的故事。

　　故事从一张医生给小孩看病的照片开始。

　　“世界上因发明一种抗菌素拯救了多少病人，我们那个时代叫盘尼西林，即青霉素。青霉素是谁发明的？当然不是洛克菲勒，而是洛克菲勒基金里的科学研究工作者。”

　　万科的公益基金曾和一个基金会合作，“这个基金一年200多万美金，我们觉得这不是很大的数。”但后来才知道，这已经是第三轮善款了：洛克菲勒基金对中国协和医院的援助因为战争停止后，用工程尾款成立了另一笔基金，而这每年200万美元是这“另一笔基金”的利息。

　　“这让我感到非常惊讶。洛克菲勒基金所做的活动始终在支持中国往前走，洛克菲勒靠自己及家族的行动，向社会证明了什么是企业家，企业家如何对待财富。”

　　三个故事的讲述中，王石充分展示了他的演讲才能：从制造悬念到情节描述，再到意义阐释，每个故事都是一个完整的循环，语气、表情和手势都十分到位。三个故事的情绪也从低落逐步走向高昂，极其自然地过渡到极具煽动力的总结陈词：依然是以图片开始：“这是我五年前去金沙江漂流的照片。我们知道，金沙江水流湍急，但有堰塞湖，遇到堰塞湖时水非常缓慢。在缓慢的时候，可以欣赏两面的峭壁，峭壁上有潺潺流水，你会突然意识到，这滔——滔——江——水——，”他一字一顿，“是由这样一股一股的泉水汇成的。”

　　说到激动处，王石张开双臂，面向台下，“在座各位都是一股一股泉水，可以汇成滔滔江河。希望中国未来怎么走？在不在上层？我觉得是在的。但更重要的是在我们中间，我们每个人希望往哪里走，就会汇成滔滔江水，汇成大河大江，不可阻挡。”

　　——尽管开头就自谦讲不了“中国未来”，但话题还是回到了这个宏大命题。

　　掌声四起。王石收起双臂，骤然压下情绪、压低声音，微微俯身，一副绅士作派地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　　（王石深圳万科企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）